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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就當我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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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爺。”岳夫人端了藥來,“該喝藥了。”

岳景霖坐起來,拿過碗,喝了一口:“今天這藥怎的這麽苦。”

“大夫給開了新的方子,喝吧,良藥苦口。”岳夫人笑著說,“快喝吧。”

岳景霖看看她,突然笑起來:“我記得好像說有個女子,嫁了個難看的丈夫,心裏討厭他,後來又紅杏出墻,為了和情人雙宿雙飛,就謀害親夫。”說著卻把藥一飲而盡。

“嗯,你倒是提醒我了。我真該毒死你。就知道貧嘴。”岳夫人把碗放在侍女的托盤裏,微微揮手示意她退下,“今天覺得好一些了嗎。”

“還好。”岳景霖點點頭。

“想吃什麽嗎,我去給你張羅。”岳夫人笑著說。

“我昨天仿佛聽說爺爺要留下,我該先去給他請安。”岳景霖掀開被子下床。

“那是自然。”岳夫人攙著他起來。

岳夫人盯著他看,只覺得他神色如常,似乎沒有什麽不對。

“莊裏的事誰在做。”岳景霖突然問。

“瀚兒。”岳夫人應道。

“你過一會兒找他來,我同他商量些事。”岳景霖說。

“好。”

岳寧瀚站在書房,還是忍不住四處打量。他最喜歡父親的書房,散發著防蛀蟲的香料的香氣,永遠是幹凈的,有條理的,所有的書都分門別類,整齊地放好,父親時常派人打掃,因此一塵不染。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擺的很規整,一對墨色的玉龍鎮紙把紙壓的很平整。他湊過去,只覺得父親的左手字,比他的右手字還要規整漂亮。他盯著紙上面的十年生死兩茫茫發呆。岳景霖進來了。

“怎麽不坐下。”岳景霖坐在桌前問。

岳寧瀚搖搖頭,一笑:“您找我何事。”

“最近莊裏的事你全都接手了吧”

“嗯。”

“有什麽想法”

“感覺很累,事情太多了。而且,大部分的事情我都不專精,卻要我來決斷。這些事情樣樣用錢用人,都說貽誤不得。我卻分不出一個輕重緩急。”岳寧瀚輕嘆,“我覺得我還差的太多。”

“如果現在我突然死了,一定要你立刻接手。你會怎麽做。”岳景霖問。

“啊?”岳寧瀚一楞,心說怎麽這樣咒自己,太不吉利了吧。可是看父親沒有玩笑的意思,他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說。

“我想,或許我會,我會,呃,找一些專精於此的人來全權負責,給比較好的待遇,並且告訴他們,如果以後出什麽紕漏,就直接歸罪於他們。”岳寧瀚說。

“你就這麽敢相信別人?”岳景霖笑著問。

“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而且我相信一般的人都有羞惡之心。只要用好的待遇撫慰他們,用嚴厲明確的規矩震懾他們,一般人不會動太多的歪心思。”岳寧瀚答。

“是麽。很多事你都不懂,就比如說他們要修一個水渠,你知道他們朝你索要的花銷到底合不合理嗎。”岳景霖瞇著眼睛看著他。

“可以多找幾個人來做這件事,讓他們互相監督,再派人去監工,計算實際支出。修建之前公示出來,讓大家一同監督,允許檢舉。”

“這樣豈不是搞的人心惶惶。”岳景霖問。

“不會的,只要事前說明這些事,並給予優厚的待遇,自然有人願意來,清者自清。把什麽都擺在明面,好過在暗中操作,那才叫盡失人心。”

岳景霖滿意地點點頭:“既然這樣想了,你就去做。只要不到不能收拾的地步,我就不插手。莊裏的一切隨你調動。”

“啊,這,如果真的去做,恐怕是一件消耗很大的大事。怎麽能交給我。”

“怎麽不能交給你。莊裏也不是耗不起。”

“我想,這也需要很長的時間,總要慢慢來。首先還需要能修規章條例的人才,務必修的滴水不漏才好,這就很耗時。後續還有很多事情。恐怕我還沒有這樣的能力。”

“你今年二十歲,有大把的時間去做。倘若成了,這就是利在千秋的事。我的精力已經不足以去做這些了,也不擅長做改變。我比不上年輕人。你去做吧。”岳景霖笑著,“你做得到。”

岳寧瀚點點頭,就要告辭離去。岳景霖卻叫住他:“等等,還有事。”

岳寧瀚有些疑惑地回頭,岳景霖問:“你什麽時候娶親啊。相中了誰就說,我給你提親去。”

岳寧瀚的臉刷一下就紅了。

岳安愉正趴在地上,翻著手頭的相面書,漸漸看的入迷。她忍不住用卦書上看到的和身邊人的樣子相對照,有些出神。

“小姐,你這書要我給你收起來嗎。”莫愁看著地上攤開的各種卦書,忍不住問。

“不要,你不要動。”岳安愉也沒擡頭,就推推她,“出去啦。”

“小姐小心,我手裏端著藥呢。”莫愁說。

“哦哦,對不住啊,我不知道。”岳安愉傻笑了一下,從地上爬起來,接過藥碗一飲而盡,忍不住皺眉,“噫,好難喝。”

“藥哪有好喝的。”莫愁看她呲牙咧嘴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你看,這兩本書說的不一樣。”岳安愉拉著她蹲下,拿起兩本書比對。莫愁細看下去,驚嘆:“還真是,可是這兩本書都是很好的相面書啊。”

“對啊,簡直是相反的說法。”岳安愉托著腮,“你覺得哪個對。”

“這我可看不出來。”莫愁搖搖頭,“你說,會不會兩本書都不對。”

岳安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:“是啊,那怎麽辦呢。”想著就又趴在地上看起書來。莫愁硬拽她起來:“小姐,可不興這樣,地上涼,該生病了。”

“哎呀,你怎麽和娘一樣煩,就知道看著我。”岳安愉撅著嘴,還是站了起來。

莫愁輕嘆:“這書桌不好嗎?非要在地上?”

“不一樣的,坐著多累。”岳安愉嘟囔著。

莫愁想了想,從一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床被褥,鋪在地上:“這樣會不會好一點?反正這床被也不用,倘若臟了,我去拆洗就是了。”

岳安愉拍著手笑起來:“好辦法。”就伏在被子上,接著看書。莫愁看她還是小孩子心性,忍不住笑了起來,輕手輕腳出了房間。

“小姐還在讀書嗎。”祁佑問。

“是。”

“你先回去歇一歇吧,我在門口留著照顧她。過一會你來替我的班怎麽樣?”祁佑笑著說。

“多謝祁姑娘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莫愁離去,祁佑仔細看著她的身形步態,心知她沒有武功,夫人大概可以放心了吧。她起身,抽出腰間的劍,就在窗邊操練起來。師父教給她的一招一式,她都記得很清楚,但是自己練的時候,總覺得差點什麽。師父告訴她,唯有勤學苦練,才能爐火純青。她正在練著,卻聽到腳步聲,她警惕地厲喝:“誰?”

“是我。”岳寧瀚說。

“嚇我一跳。你來看小姐嗎。”祁佑收劍,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“嗯,正好看你在練武。五天之後就是武師的考核了。你真的要去嗎。莊裏還沒有正式的女武師。”岳景霖說。

“我覺得我做個最低級的武師,問題不大。”祁佑拍拍腰間的劍。

“不是說你的武功,只不過女武師少不得和一群男武師整日在一起,恐怕對你的名聲……”

“清者自清,我又不是人盡可夫的女子。倘若我的丈夫因流言蜚語嫌棄我,這樣小氣的男人,我也看不上。”祁佑有些自信地笑了起來,“你放心吧,倘若我做了什麽丟人的事,我爹肯定第一個不放過我。”

岳寧瀚抿了抿嘴,點頭表示讚成,敲敲門,進屋去看岳安愉。祁佑望著他的背影,忍不住輕嘆一聲,有些頹然地坐在一邊。莫非,他很在意嗎。

可笑,他在不在意的,關我什麽事。

祁佑忍不住臉紅了,低著頭,等著微風吹過,帶走她的羞澀和臉上的發燒感覺。

岳寧瀚看到岳安愉仍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,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到來,就坐在一邊,看著她寫寫畫畫的樣子楞神。

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。

爹在想誰的確是聽說過他曾經娶了一個已經去世的女子作為妻子,如今,岳家祠堂還擺著那女子的牌位。莫非是她?那娘算什麽。

岳寧瀚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,就跑到祠堂,關好門。

屋子裏光線昏暗,撲面而來的是香火氣息,熏的人頭暈。他靜靜地看著上面供著的一個牌位,上面寫“先室劉氏閨名琳之靈位”。他知道就是這個了。他輕嘆一聲,拿起三炷香,點燃,拜了拜,把香插好。他凝視著牌位良久,還是從祠堂走了出去。

逝者已逝,生者還過不去這個心結,只能從生者來突破,與去世的人毫不相幹。莫非娘給他生兒育女,二十年的夫妻情分,還比不得爹的一段回憶重要嗎。不會的。娘總會有辦法。

“大少爺你怎麽在這裏。”映月見他神情恍惚,上前問他。

“月叔,正好我有事要同您講。您現在有時間嗎。”岳寧瀚回過神來,問道。

“好的,我也沒什麽要緊事。”映月有些擔憂地拍拍他,岳寧瀚心略微定了定,和映月在路邊的亭子坐下。

“月叔,您是從我父親小時候就跟著他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您對他的過去應該了解很多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想問問他以前的妻子的事。”

“啊?由我說出來不太好吧。”映月一楞,“怎麽突然問這個。”

“我覺得爹最近和以前不太一樣。我想,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。他似乎總急著交代後事,我想知道是什麽把他變成這樣子。”岳寧瀚嘆了口氣,“他要面子,絕不肯告訴我們的。我想,或許和他的往事相關。倘若您還想幫幫他,那就告訴我吧。好歹我也是他兒子,又不會害他。”

映月苦笑:“臭小子,話說到這份上,你讓我怎麽拒絕。”說著只得把一切都告訴他。當年岳景霖是真心喜歡過劉琳的,那個姑娘單純質樸,有一身的好武藝。二人已經談婚論嫁,可是當時的朝廷忌憚劉家手握兵權。劉家被滅門那天,岳景霖正巧在劉家做客,再出來時,失去了右臂。卻搶出了劉家唯一的兒子。

“啊,爹救出來的,就是如今鎮守南方的劉將軍嗎。”岳寧瀚問。

“正是。夫人嫁過來兩年之後,劉將軍被調到南方。那時候你兩歲。劉將軍那時候很喜歡你,常常抱著你玩。可惜,當今朝廷也忌憚他,他惦記著青巒莊,卻不容易回來了。”映月有些感慨。

“所以,爹對他的亡妻情深義重嗎。”岳寧瀚問。

“可以這樣說。他甚至願意為她違逆你的祖母。”映月點點頭。

岳寧瀚悶悶地嘆了口氣:“您說,他會不會現在還忘不了她。”

“不會的。你爹和你娘在一起的時候也很開心,並不比曾經他和劉家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差。”

“是嗎。”岳寧瀚還是有些心神不寧。他想著那個驚心動魄的故事。即使描述它的語言如此簡略,他還是能感覺到那種置身其中的痛苦和絕望。親眼目睹一個滅門慘案,甚至,親眼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,可是自己什麽也做不了。

岳寧瀚只覺得被往事壓的喘不過氣來。他開始更加同情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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